迟野南风.

有风自南,翼彼新苗。
一个写手。

【朱白rps】大寒(一)

尽量保持周更。

前排表白 @雨醉青蔷 感谢铁老师的帮助 爱您么么哒

历史废,本文架空,如果影响阅读观感可以私信我哦谢谢


白宇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大寒。

他想起彼时他还小,六七岁的年纪,住在江南,没见过北方漫天吹拂的大雪,更不知道原来秋天乔木落叶的时候会落得这样疯狂这样干净,光秃秃的树杈伸向天空,遮天蔽日,宛如含恨而死的枯骨。

就像现在他眼前的这方光景。

他独自漫步在深冬的北平街头。远方黛黑的山一座连着一座,云层压着山头,缝隙里漏下一丝惨白的太阳。

这时候江南是定不会下雪的。白宇有几分无聊地想。他用鞋跟在地上碾了半圈,露出雪下的冻土。深秋的叶落了一茬又一茬,都埋在雪下烂成泥土,等到春天雪化了以后就是泥水,一脚踩上去咕叽作响。

白宇听不得这样的声音,总觉得那像是踩着腐烂的血肉。纵然他在西北军中呆了十年之久,却仍不习惯北方的冬天。在他记忆里,江南的天总是暖的,亮的,阳光直照进人的心里去。

还是个算有名分的小公子,帅府还未曾没落的时候,江南莺飞草长的时候,他和谁曾一起跑过青翠的山丘,躺在柔软的青草坡上一偏头就看见对方的笑靥。

那是谁呢?白宇不记得了。他只是恍惚间觉得那人应是生得很好看的,比他大两三岁,他是要唤他哥哥的。


哥哥,哥哥。


在大雪纷飞的时候,实在熬不住了,就反反复复地咀嚼这两个字,像冻僵的人讨了口温水,暖得浑身都战栗起来。他总觉得有这么口暖气在心口吊着,就能十年如一日地在北方的朔风中熬过去,熬过去,熬到春天来临。


白宇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游荡。他忽然想到了什么,嗤笑出声。

怎么又回想起那时候的日子了呢?

真是虚长了些年岁,性子却越活越回去了。

天一寸寸暗下去了。城中的灯火接二连三亮起来,街上人声嘈嘈窃窃听不真切,路灯上早早就挂好了红灯笼。街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,白宇眯起眼望望铅灰的天空,伸手去接,看着寥落的雪片在他手掌心坍塌成水。

是了。白宇暗暗地想。

今天是村里人们要准备年尾牙祭的日子。

马上就要过年了。

白宇突然就想起来,江南好像也是会下雪的。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,十年不遇,帅府的琉璃瓦边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子。

那时好像也正逢大寒时节。


“大寒,一候鸡始乳;二候征鸟厉疾;三候水泽腹坚……小白,你要记着。”

仿佛是什么时候的烛光摇曳,月影透过破败的窗纸洒进屋子,分不清是月光还是薄霜。那个人把他拢在怀里,温声软语。

那人轻声唤他,小白,小白。

“春雨惊春清谷天,夏满芒夏暑相连,秋处露秋寒霜降,冬雪雪冬小大寒。”

“小白,大寒过后,就是立春了。”


大寒过后,就是立春了……



两个孩子躲在树林后一间破败的观音庙里。看起来都不大的年纪,小的约莫六七岁,大的看起来也不大,十来岁的样子。那座观音庙看起来年久失修,早就没人来祭拜了,窗纸都破碎,在隆冬的朔风里噼啪作响。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一直没熄,蜿蜒半条山脊,一直到半山腰那座帅府,像一条沿路吞噬黑暗的火龙。

朱一龙捂住白宇的嘴,透过破败的窗纸向外望去。远远能看见兵卒将那帅府的牌匾砸了,粗暴地踹开雕花的大门,那条火龙便直烧进宅子里,吞噬掉满帅府的人丁。

真是奇怪,明明这么破败的观音庙,却还有香烛。

朱一龙回头看看白宇,那烛光就明明灭灭映着他半张脸,眼神映着两点火星,像两汪深远而动荡不安的湖面。他脸上的表情晦暗,火光中漂亮得令人心悸。他怕白宇被那蜿蜿蜒蜒的火龙吓到,又怕被剩下的兵卒发现,悄声哄道:“小白,别怕,哥哥在……”

“小白,你要记着,今天是大寒,马上就要过年了……过完年,就是立春,春天就要到啦……”朱一龙絮絮说着,是安慰他身边的小孩,更是安慰他自己。

白宇那时还小,六七岁的光景,不知道盘绕半山的火光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,也不知道哭,白玉团子一样干净的小孩,听不太懂哥哥说的话,就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哥哥。

“哥哥,我不怕。”

头顶的神龛供着观音像,那观音低眉顺目,手持净瓶,被摇曳的烛光供着,一副普渡众生的慈悲相。

那时白宇确实还小,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那番又残酷又慈悲的,近乎讽刺的光景。

现在看来,那也许就是,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。



“广安路东四巷,政府办公大楼。”皱着眉把纸条上的地址念出来以后,他又低头想了想,加了一句吉祥话,递给拉车的小伙计额外几块大洋。

北平政府的办公大楼在樵先生去世之后翻新成仿西洋式的建筑,门前遍植蔷薇金桔之类的花草,西洋式的彩玻璃窗,灯光从里面透出来照在花枝上,花影摇曳,暗色的阴影处也就似活物般蠕动起来,夜色下一副花团锦簇的热闹光景。石阶两侧的女体浮雕与蛇身纠缠在一起,雕的像是夏娃一类的宗教故事,纯净的眼神与靡艳的肉体交缠,而这居然是在政府大楼门前,当真是好对照。

玻璃上映出几个晃动的人影,像是专门候他的。


走马灯,灯走马,灯熄马停步。

算来先生过世不过一年,大楼里又换了人。别说先生不在,就是先生在世时时局也动荡,自大革命以来,天下几时安稳过呢?


“我这次回来,是要遂先生遗愿,率军北伐的。”白宇斜倚在门边瞥一眼办公桌后的人,“据我所知先生过世前,滇贵、浙闽、皖南一带的军阀势力已基本肃清,现在只剩湘鄂地区和东北地区两大势力盘踞。”

“你怎么想?”案几后面那人抬起头来。

白宇摇摇头:“大革命我也是参加过的,先生门下受教这么多年,道理……自是懂一些的。”


十年前他在这间屋里跪下来,打蜡的木地板冰凉,金属枪托冰凉,血流滚烫。

也是这样的灯火葳蕤,烛明香暗,现在想来,也不过就是从一段仓皇的日子里解脱出来,再流亡到另一段仓皇的日子里去。


“师兄,这年头说话可要小心呐。”桌后那人极温和地笑一笑。

他瞥一眼身后的墙。白墙上挂着先生的黑白遗像,先生从相框中望着白宇,依稀还是十几年前他记忆中的样子,胡髭齐整,少言寡语,温和威严。

说话间,那人也站起身来,摘下眼镜:

“既然你愿意承先生遗志,你和你在西北的旧部就并入我们的军队统一编部北上吧,师兄。”

“定不辱命。”

说这话时白宇并未看着他师弟,而是看着墙上先生的照片。

墙上的先生被灯光拢着,嘴角含笑,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。


白宇看着他师弟拉灭台灯往外走,屋子里骤然暗了下来。

“师兄,今天见你我突然又想起了那时候,我们在学堂里读书的时候,你还记得吗?”


当然是记得的。

那时候,先生还在,早课时候他穿着长衫进屋,教室里读书的声音也就渐渐高起来。窗外竹声飒飒,在白宇记忆里是渺茫如歌吹的,先生那些讲义,倒是至今还记得清楚。

那时候在学堂,他和他曾是先生最得意的门生。


“平生塞北江南,归来白发苍颜,布被秋宵梦觉,眼前万里江山。”

“这句该怎么解呢,师兄?”

他听见师弟这样问他。

记忆里的灯火逐渐零落下去,眼前的灯火在走廊里投下鬼魅一般游离的影子。

白宇没吭声,看着他走出房门。走廊的灯光孤零零射进办公室,白宇倚在门边,任凭巨大的空洞把自己一寸寸吞噬。


开春以后是十万人誓师大会。白宇作为副总司令,与总司令一同上台带领十万军民宣誓。


十年有多长?


白宇站在作为总司令的师弟身后,与他一同高举右拳宣誓,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。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中,往台下望望,几万人中如他当年一般年纪的青年也有,三十来岁的壮年也有,有些人尚且年少,脸上是将要出征的紧张感,还有些许如他当年的热血沸腾和跃跃欲试。而那些老一些的将领们,脸上都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沧桑表情。

毕竟死人堆里爬出的人,早就厌倦了战争。


十年说长也不长。

不过就是能浇熄一腔热血、磨折一身傲骨的时间。

十年说短也不短。

当年学堂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师弟,如今也是统管国家政府和军队的总司令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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